今日香港,更多店舖未「告急」已匆匆結業 ── 你不會時常路過幫襯的,忽爾結業,還是心有戚戚然 ── 譬如,在觀塘海旁的小書店「Kadey Jadey 繪本童樂」走過疫情,至今四年,亦將於本月底告別。
以為海旁周末總不乏家庭客,實情是,門堪羅雀;疫後開關更甚。「就算今日星期六,外面好熱鬧,啲人怎樣也不會入來看書……夏天是雨季,一半日子都沒有人來,只有冬天好啲。」店主Fred 一輪搶白,也為書店感不值,記者訪問當天天朗氣清,午後整個海濱花園也是細路,惟孵在書店三小時,入來翻書的小朋友兩位,大人也不過五名,僅賣出六本書。
「自從宣佈結業,又好像多返家長帶小朋友來講故事……頭一兩年,我覺得很多人帶小朋友來看書,會覺得很感動。這兩天又有返這種感覺了……這一年的確很少。」
書店一隅:兩名小人兒專注聽爸媽講故事,也會自己找書看,那種寧謐,叫人專注書中的世界。
男人的浪漫,是當父親以後,讀理科出身的他,從親子共讀中發現繪本之美;四年前某天,偶爾路過觀塘海濱花園,便愛上這地方;因緣際會下知道海旁一帶的租場計劃,便毅然辭去薪優的公務員工作,涉足從未碰過的範疇──在這個小小的貨櫃裡,開一所只售繪本的書店。
「如果沒有這個地方,都不會推我去懸崖,哈哈!」正是香港兒童書市場,容得下補充練習、中英文橋樑書、小說,而動輒百多元「圖多字少」的繪本,從來也視作閒書,開繪本店確實藝高人膽大。「我開書店前(風氣)已經如此,都冇太多人睇,只是希望有一個地方,想看書的,可以入來看。我從來都不會覺得自己可以改變到社會閱讀文化。」
Fred 坦言,單售繪本很難。「要讓未認識繪本的人,先認識繪本得花很多時間,我哋都做了很多嘢,希望大人都可以看繪本,而小朋友可以看不同種類的繪本。」四年來,他虧蝕數十萬,直至今年開始連萬多元的租金也賺不到。「疫情期間,網店銷量還可以;疫情後反而少了很多人買書,不知道原因。」
書店夢醒,決定「止蝕」離場。「減租又如何?減幾多可以維持得到?真係要減好多好多!而你最後就算賣書賣得好好,賺到嘅錢,大部分都用來畀租。」往後只經營網店,亦決定搵工重投職場。
小人兒安靜看畢書本,再輕輕放回原位,是家教。
▌ 冷門書種拓寬視野
店內所有書非寄賣,猶幸不少學校幫襯,令Fred 不致慘蝕;他亦甘冒「滯銷」風險而入冷門繪本,冀顧客有機會翻書,拓寬對繪本的想像。
記者喜歡日本知名繪本作家荒井良二,曾跟 Fred 說過很難在本地書店找到他所有著作,當時他只閒閒一句:「買他的書,也不過是你,有幾多人搵?」至今,荒井良二的繪本仍放在店內的當眼處。
他笑道,肯入「超難推」的繪本純粹屬個人喜好。「譬如講中東的(文化),普遍小朋友、家長都沒有興趣,但我很有興趣(作者)怎樣去講自己的故事……」還有關於戰爭,以及本地賣書「毒藥」無字繪本等書種。「但真係寫得好好,畫得好好……好像這本講戰爭,完全見不到一張人面,全部都是景物,一雙拖鞋代表一家人,那是很有意思的書。」
▌ 為自己閱讀
Fred 續指,近年圖書館也入了頗多新出版的繪本,惟借閱的讀者少。「雖然我賣書,叫你去圖書館借書,好似有利益衝突,公道啲講,圖書館有很多新書,肯花時間,又識搵真係有好多,但都沒有人借。」
今年三十八歲的他,有過夢想的書店,亦是時候開始另一人生章節。書店帶給他的滿足感,是店內尋常風景:小人兒從書架取書,安坐一旁閱讀;然後小心翼翼揭書,讀畢再放回原位。
「已經令我很深刻!你會知道他在屋企,父母如何與他成長,這是微小的事,但,將來他們長大可能很不同……我很感恩,自己是坐喺書店才可以感受得到。「就算一本也賣不出,也挺開心的。有十個小朋友,九個不喜歡看書,有一個喜歡,可能令他們的成長很不一樣。」
由親子共讀過渡至為自己閱讀,又發現了甚麼?他形容看繪本「如聽咗首歌」。「有何得著?可以沒有甚麼,不過是心情好似舒服了,那就足夠!一定有療癒,書入面會令你開心、不開心;或者,係你看到一本書,單從封面、主題,沒有想過它的結局是這樣的……」
問他可有失望,他只覺可惜,矢言從沒想過開書店會很成功,卻希望可養妻活兒;亦覺得趁年輕輸得起,便義無反顧做一件當時很想做的事。
「開始時,已經預計難做。而現實的確很難做,沒有超出自己想像;我又沒有想過改變世界,亦沒有想過令大家喜歡閱讀,這不是我能夠做到的。我能夠做的,不過是提供一個有繪本的地方──如果你可以在這裡揀到喜歡的書,我又令到家長去睇自己揀的書……我覺得已經盡了在這書店裡的能力。」
記者| 攝影:羅惠儀